首都失守,一大半的平民丢弃在南京城内,一个师、一个师的打残、溃散,令朝野上下举目震惊,集体陷入到失语状态。
现在,没有人再说九一八时期东北军的窝囊了。
从卢沟桥开始,到淞沪会战,再到南京保卫战,一直心怀侥幸认为中国军队再差也与日军差不到哪里的各方军政大员,文人志士,布衣走卒,惶惶不可终日地度过了最难熬的几天。
战役基本是一边倒地即将结束,但更坏的消息却不断传来:
南京保卫战甫一打响,日寇华中方面军司令松井石根正式下达总司令敕令,公开命令上海派遣军、第10军各所属师团,“纪律肃正战俘(屠杀战俘)”。
日军第16师团占领紫金山后,俘虏敌军万余人向师团参谋中泽三夫请示,经参谋长确认后下令俘虏全杀。
最令蒋介石暴跳如雷而又羞愤异常的是,日寇第16师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在下令展开屠杀俘虏之令后,旋即又对蒋私人物品产生了据为己有的贪欲,对其官邸、办公室财物、陈设搜括一空。同日,日军进入私立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劫走无数图书、古物、玉器、铜器等。
城破数日来,沿江上新河、汉中门、中山码头、煤炭港、燕子矶、鱼雷营等处接连传来大批被俘军民惨遭屠杀的消息。由于被屠人数巨大,倒下的人堆积如山,日寇便浇上重油,点火焚烧,以致这个南京城内外,在难以卒闻的刺鼻血腥气中,又平添无数令人心酸而又胆寒的无数黑烟,绕城如日,经久不散。
无数军民争相渡江两日来,宽阔的江面上飘满了数不清被追至岸上日寇射杀和炮舰拦截摧毁的大小船只。一个个失去生命的这个军民,就那样像一个个人肉做成的“木排”,不断在江上相互碰撞着,漂流着,数日盘亘难去。
12月17日,以胜利者与征服者姿态的日寇,以松井石根为首,正式举行了所谓的“南京入城式”。
堆积如山的战报、情报,摆放在老蒋面前,巨大的伤亡数字,让蒋介石数日中一直呆坐在桌前。也许只有陈布雷一个人知道,这一次他们的统帅,默默流淌着的泪水,也许是第一次没有任何政治色彩而从灵魂深处喷涌而出的。
他们不是战死,甚至连军人都不是,却被成群成群地以非人方式屠戮,这才是切肤之痛啊。日寇之禽兽面目,自此才算让这位中国统帅清醒。
“突击营,突击营在哪里?孟遥,孟遥在哪里——”
一声蓄积了多日的悲怆呼喊,终于冲他抑郁经日的胸腔中爆发。
然而,除了陈布雷默默推开门看了一眼,这里已没有任何人对这声呼喊回应,就连隔壁的宋美龄也是默不作声。因为这几天以来,他们听到耳中的,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可是,城破人亡,生灵涂炭,这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布雷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于每天攥着拳头批阅紧急上报而来的文件、情报和下发各类命令。这是中华民族的又一次奇耻大辱,他发现,如果自己不紧紧握起拳头,他绝对会马上郁郁而死去的。
拉贝,约翰拉贝,是的,这个名字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间。
这位曾经让他并不感冒的洋人,一个甚至还很傲慢的德国人,原来竟是一位胸有大爱之人。正是他,竟然奇迹般地在日寇的刺刀下开辟出一块国际安全区。不到4平方公里的区域,竟然收留、庇护了20多万中国难民。奇迹,这真的是一个奇迹。
只是,这样的奇迹还是太少了。
陈布雷缓缓站起身,拿起这份最新情报,刚要离开他的这件临时大秘书室,戴笠却一头撞了进来,满头大汗地喘着气,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陈布雷,看了足足有数分钟,随后突然疯狂地仰天大笑起来。
陈布雷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望着狂笑不已的戴笠。
这些天,这个特务头子除了带来这份拉贝国际安全消息之外,入目字字句句那样都是惨案、败仗和无能,他这是快要失心疯的最后狂笑吧。
戴笠笑得两眼泪水模糊,直到笑不动了,方才扑到在桌上,将一份电文颤颤巍巍地无声举到了陈布雷面前。
——《致华中派遣军松井石根与上海派遣军朝香宫鸠彦王通牒文告》
一行文字刚映入眼帘,陈布雷双眉顿时猛然跳动了起来:
敌酋进攻南京之首松井石根曾以“致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劝降文告”对守城中国军民进行讹诈,现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且明显是针锋相对以牙还牙地同样弄出一个模本喝令日寇,不仅大快人心,更是让人不禁胸口一热啊。
这是谁的手笔,难道是总裁终于挺起腰杆也硬气了一回,只是没有预先告诉他而已。不对呀,这檄文除了号称第一“文胆”的他,谁又能担当此任?
“陈先生,你发什么愣呀,赶紧看看呀,瞧瞧里面是什么硬邦邦的干货。”
缓过气来的戴笠,忍不住在一旁着急地催促起来。
陈布雷这才凝神一看,不觉又是双眉一挑,耸然惊道:“突击营,孟遥将军,这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他肯定已经伤心的不会再理睬我们任何事情吗?”
“你忘了他在中国的雅号了,神秘将军,在他那儿还有什么可能和不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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