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宜真听了此言,尤其是他唤自己作“宜真”,叫的甚是亲密,心中一甜,但借着灯光看着程铮那副消瘦的不成样子的相貌,心中又是一酸,忙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枚朱红色的灵丹,道:“你先吃了他,调调气息吧。”
程铮接过,却不便吃,伸手拉住冯宜真的手道:“宜真,你过来陪陪我。”
冯宜真顺势坐在他身边,道:“二哥,你别担心,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我在这里。”
程钧远远地看着,见他们两人坐的甚是亲近,不知要说什么知心话,只觉得老脸微红,颇感无趣。有心退出几步,心中一犹豫,挨着一块大石后面坐下,闭上眼睛。
程铮叹了一口气道:“宜真,你说这话,真叫我无地自容。我也曾跟别人说,别担心,有我在。今日却要你来跟我说这句话了。”
冯宜真道:“二哥,我们还要分什么彼此吗?你有什么话,对别人不好说,不愿说,不想说的话,尽自对我说。”
程铮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宜真,我又害死一个亲人。”
冯宜真道:“不要胡思乱想……又?”她早知道程铮的心结在哪里,这些天翻来覆去,早准备了许多话来宽慰,但是程铮第一句话,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程铮苦笑道:“是啊,在我小时候,我也曾害死过一个至亲。”
冯宜真道:“那……那是谁?”
程铮道:“我唯一的亲兄长。”
冯宜真心中一寒,道:“我……我倒不知道这件事。或许是你想的多了。”她心中却是略有些胆寒,程铮行二,她自然是知道的,但从来不知道程铮上面还有兄长。她可算是程铮的青梅竹马,只知道程铮有一个妹妹,并不知道他上面还有什么人。
程铮摇头道:“什么想的多了?我是想得太少了。我太不懂事,以至于十多年来早就忘了这件事,一直活得无忧无虑。直到父亲死后,我晚上做噩梦的时候,才回忆起这件事来。就像一个尘封了多年的箱子,一打开盖子,好多事情从我脑子里喷发出来。我想起来我从小就是个混蛋,幼年害死了哥哥,长年连累父亲。当时的一幕幕我都记起来了,可是我怎么也记不起哥哥长得什么样子,他的脸就在我面前一直晃啊晃的,可是我再想仔细看的时候,他又离开我远去了……”说着,他身子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好像堕入了噩梦之中。
冯宜真感觉他握住自己的手冰凉无比,心也似堕入寒冰之中一般,再也忍不住,回身搂住了他,道:“没什么的,你想得太多了!十多年前你才几岁啊,就算有什么意外,那也不是你的错。你是压力太大了,放松些,都会过去的……”
在冯宜真喁喁细语的抚慰下,程铮渐渐地恢复了神智,道:“宜真……你说的对了,我是压力太大了。父亲死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往后怎么办?我,还有钰儿,我们要走到哪里去?遮风挡雨的大树已经到了,外面都是想要撕碎我们的豺狼虎豹。我就像风雨中的小船,稍微不注意,就会被浪花打成碎片。晚上我会做梦,时常梦到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他们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我想去抓住他们,但是总是抓不着。如果他们还在,哪怕还有一个人在,我也能感觉到力量。可是梦一醒来,他们都不在身边了。”他笑了笑,笑容先是凄厉,转而坚定,“没有人能够帮我,我至亲的人都不在了。既是如此,难道我就如他们的意。想要我的东西,那可以,只要有命来换。”
冯宜真本来忧心忡忡,听到最后一句话,心中安定下来,道:“你说的不错。只要你自己支持住了,别人没什么可怕的。一群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小人罢了。无论如何,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有我在,反正道门传人的位子他们休想轻易拿走。”
程铮一怔,道:“宜真,那件事情不必提了。我的意思,你不要再在道门中周旋了,我会写禀书,辞去道门再传弟子的身份,请道门另选贤能。”
冯宜真愕然,道:“这怎么行?道门再传弟子的身份是你的,其他人都夺不走。哼哼,那些妄人……他们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程铮道:“配的。”
冯宜真一呆,程铮道:“他们配,是我不配。”
冯宜真怒道:“二哥,你说的是什么,怎么丧气到这个地步?”
程铮道:“以前他们不配,是因为父亲在。现在父亲不在了,那位子他们就能坐上去。宜真,眼前我选择的余地太小了,现在只能抓紧更重要的东西。那个位子我没有资格坐上去,如果强行的占着,只有逼得他们更进一步,害死我的性命。拿不到的东西,我强行去拿,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当年我不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可是已经懂了。”
冯宜真本来聪明,倘若是其他事情,早就想得清楚,但是既然是程铮的事,她就难以平静,咬牙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程铮道:“身外之物,让他们保管好了。将来,自然会吐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眉一扬,依稀能看见当初骄傲少年的影子。
冯宜真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那就只好如此了。然而你退让这一步,难道他们就能放过你吗?其他人也就罢了,横竖他们没有什么理由去占。但是你程家的人,或许还要更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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