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认为会有此乱。”
“如微臣之前所说,齐国物产丰富……”
“不不,简单一点,别超过三句话。”韩孺子领教过此人的啰嗦,不想听他从头说起。
“呃……”乔万夫发了一会呆,反复斟酌,终于道:“从齐鲁来的舟船货物多到船舷压水,返回的时候却大都空空荡荡,微臣因此说必有一乱。”
“嗯,可以再多说几句。”
“微臣在敖仓任职多年,亲眼所见,再加上查阅之前的历年记载,发现由东往西运送的粮食与奇珍异宝极多,返航时却没有多少可运之物,因此得出结论:京城需要东部诸国,东部诸国却不那么需要京城,诸国之中又以为齐国为最。”
“可大楚定鼎一百二十多年,齐国只叛乱过一次。”
“陛下如果回忆一下国史,会发现诸侯之中属齐王更换最为频繁,极少能延续两代以上,新帝登基,只要来得及,都会换上亲近的弟弟或者皇子当齐王,最不济,也要在齐国附近安插一位诸侯。”
“比如东海王。”韩孺子恍然,父亲桓帝也是这么做的,封幼子为东海王,其实是想借助崔家的势力抗衡齐王,却没来得让东海王就国,“从来没人告诉朕应该这么做。”
“微臣不敢妄猜,只是觉得如果再等一阵,等陛下有了皇子,应该封王的时候,总会有大臣提议封在东部。”
韩孺子大致明白了,东部诸国相对独立,一旦与朝廷关系冷淡,就有可能反叛,“这次叛乱发生在东海国,而且有一支军队,你能猜出这支军队的来历吗?”
乔万夫回道:“叛军的来源可能有多个,微臣只能猜到一个。自从去年朝廷……停顿以来,从东边来的船只就很少了,十几万船工多半年无事可做,只怕很容易受到蛊惑。”
韩孺子吃了一惊,“这件事朕也有责任,是朕下令,要求各地开仓放粮赈济流民,京城受灾不重,暂时无需运来更多粮食。”
乔万夫磕头,“微臣口不择言,罪该万死。”
“你没有错,朕要听的就是真话。”韩孺子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治理天下如此之难,明明是出于好意做的事情,却可能带来一连串的恶果。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有人意欲作乱,利用陛下的善政,挑起叛乱。”
“平身。”韩孺子说道,对乔万夫的印象变得大好。
乔万夫磕头谢恩,起身之后也不那么紧张了,甚至主动道:“齐国、东海国虽有叛乱之便利,却无叛乱之实力,陛下无需过于忧心。”
“嗯,你再说说。”
“齐国富饶,其民易自满,依臣所见,齐国人大都不愿西迁,乘船西上,个个面带戚容,顺流东下,人人喜不自胜,微臣是以知道齐国虽有叛乱之心,却无雄心壮志,将士恋乡,不足为惧。”
韩孺子大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乔万夫又跪下了,连称“惶恐”。
韩孺子叫人送走乔万夫,随后去附近的帐篷里参加群臣议事,乔万夫的分析都是“远水”,想救“近火”,还得依靠军队,可是听他一席话之后,韩孺子的确更加自信,这就够了。
大将军崔宏难得一次雷厉风行,就这么一会工夫,已经制定了一个粗略计划,武将领兵,文官安排粮草供应,最迟明天一早就能派出一支军队前去支援柴悦,午时左右南路的房大业也能出发,只有北路大军需要皇帝做决定。
“两日之后,一早出发。”韩孺子说,后天中午是他与丑王的“赌局”见分晓之时,再解决一些事情,他就能离开洛阳了。
他得向众臣解释一下为什么非要兵分三路,“朕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刚刚传来消息说北方匈奴有南下之意,东海国就发生了叛乱,两者之间或有关联。中路之军诱敌,南路之军主攻,北路之军,防备的是匈奴。”
有一个理由皇帝没有说,他越来越相信杨奉的猜测:朝廷或许真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一直躲在阴影里,偶露峥嵘,都被忽略,这一次,它似乎露出了一整颗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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