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五圈下来,已经有三个军士大呼“受不了了”,因而自动放弃。
掉队的军士之中,还有两个在坚持,摇摇晃晃的缀在队伍后面。
五公里跑,就支撑不住的人,拿来何用?
焦大极为干脆,直接挥手将他们打发走了。
十圈下来,再淘汰十来个人。
如此一来,在场之人,已经仅剩五十余名军士了。
贾蓉也看出来了:剩下的这些军士,也是强弩之末,只不过犹自在咬牙硬撑。
“顾大哥,你跑吧,我...我是撑不住了。”
陈三儿气喘吁吁,嘴唇因为脱水,已经变得苍白无比。
只听他艰难的,对搀扶着自己顾大说道:“我,我这身体,比不得你健壮。若是你继续扶着我,只怕你也当不了兵了...”
当不了兵,有些人自然是巴不得。
但顾大与陈三,来自山区。
那里地无三尺平,稍微好一点的零碎土地,都被当地大大小小的地主、世家占据。
那里的百姓,真个儿应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来的天生就钻洞”的宿命。
生下来是贫民,那一辈子也就注定是贫民了。
一辈子,休想逆天改运!
只因贫苦人家,不要说没钱去买地。
就是攒下一点辛苦钱,也是无地可买,只能世世代代,一代接一代去当别人的佃户。
大东朝的人,天生将土地看得比自家性命都紧要。
这些世家、地主,又怎会轻易卖地呢?
如此一来,贫苦农家,愈发贫苦。
顾大和陈三家中,穷的上无一片瓦、下没一块砖。
一年十二个月,起码九个月得稀粥掺野菜、瓜果充饥。
若是遇到灾荒年景,那就只能听天由命,饿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大多数贫苦农家的结局,无非就是一床芦苇草席裹尸,挖个土坑一丢,“软埋”了事...
如今,顾大和陈三二人,能够在县兵军营里面厮混。
虽说军饷微薄,但至少能够给家里减少一张吃饭的嘴巴。
发了军饷之后,还能给老家的爹娘、弟弟妹妹们,捎回去几百个大钱,也能买上几十斤糙米果腹...
昨夜,二人接到把总的命令,说是让自己去复建的“团练营”里面当差。
那把总还说,复建的团练营主官,来头不小!
若是顾大和陈三好好表现,说不定从此以后,还能一飞冲天,混一个小军官儿来当当。
顾大与陈三,当时也没多想,反正在县兵军营里面,自己是当兵吃粮。
去了团练营,依旧还是吃粮当兵,没什么两样!
如今看来,我那个去!
上当了哇!!
这团练营主将,虽说一开始允诺,把大家的军饷提高到一个月八钱。
而且,还是用银子发放!
这待遇,的确比县兵军营里面,算下来要高一倍。
可...鬼才知道,那厮最终会不会兑现?
长官欺瞒、乖哄咱们这些穷措大的事情,那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之事。
到时候,他依旧只给大家伙,发六百文铜钱的军饷,谁还敢怎地?!
但县兵军营,已经似乎回不去了。
要是没了这份差事,顾大和陈三两人,就只能沦落到回老家,天天去集镇上苦哈哈的,等着有人来喊自己去做零工了。
这年头,劳力不值钱。
天天找不到活路的匠人都一大把,谁会叫自己,这种没有一技之长的苦力呢?
所以,二人这才相互鼓劲,拼命地往前跑。
等到十五圈跑下来,二人已经是头晕眼花,只觉得胸膛快要炸裂开去!
双腿犹如绑上了沙袋,要想提起来一点,都是万分艰难。
如今,场中军士们已经不是在跑,而是在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更有甚者,竟然跪在地上,一点点,一点点的朝前方爬行...
数百做工的匠人、庄户们见状,不由齐齐倒吸凉气!
这贾公子,虽说对咱们这些匠人、力工们不赖,很是大方。
可...今日这贾公子,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怎地如此摧残这些军汉们?
太惨了!
啧啧啧,难怪老话儿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啊!
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指挥使,这....是不是可以停下来了?”
焦大见场中情景,不无担忧的低声问贾蓉:“老夫...卑职以为,如今还在动弹的,都算得上,是不错的军汉了。”
“他们只能算是穿着军装的农夫,远远不配‘军士’这个称呼。”
贾蓉脸色平静:“本指挥使手中资源有限,无法照顾那么多人。
我的关爱也有限,不是最优秀的军士,不配得到我的关照!”
焦大沉声道:“边关的军伍,自然精悍。但这些...”
贾蓉摆摆手,打断了焦大的说情:“我自有领兵之道,焦副指挥使不必多言。”
焦大讪讪看了贾蓉一眼,再无言语。
正在此时,那名跪在地上爬行的军士,已经爬至贾蓉所在的大木箱前。
贾蓉冷声对那位军士道:“站起来跑啊,膝盖是用来站直,不是让你跪下的!起来跑,你这个孬种!”
“俺不是孬种!”
军士依旧四肢着地,想努力站起来,挣扎几次,终究还是放弃
只见他抬头,冲着贾蓉道:“俺虽说跑不动了,但就是爬,俺也会爬够五十圈!”
“没用的,你如今才二十三圈,爬你也爬不完。”
贾蓉冷笑道:“放弃罢!前面虽说你跑的最快,跑的也是最远。但如今你已经油尽灯枯,靠爬,你爬到明日太阳趴在树梢之时,也是爬不完全程的。”
“俺不!”
军士咬牙,忍着膝盖处传来的剧痛,沉声道:“俺小石头,还没有认输的习惯!”
言罢,小石头一步一挪的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往前走远。
“这是一个当兵的好苗子!”
焦大满脸的赞许,“像老夫当年!”
“他只是一个当军士的料,顶大就是一个什长的职位,已经顶天了。”
贾蓉看问题,向来与众不同。
“他仗着自己身体比别人棒,一开始就急速猛冲,一来是争强好胜惯了。
二来,恐怕也有在我等面前,逞英雄、出风头的心思在里面。”
贾蓉冷声道:“一个不会规划、不会合理运用自己实力的人,一个只会丢下袍泽,自己往前冲的人,不会是一名优秀的军官。”
贾蓉言罢,继续冷眼观察场中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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