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榛平知道,自己此时回去肯定要再挨一顿打。
那也必须回去。
二妹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虽然里正爷说有人盯着,他还是着急。
见宋榛平这样懂事,里正娘子哭得稀里哗啦:“好孩子,别说了,你打柴也辛苦,还是顾着些自己的身子骨,别年纪轻轻就累出病来。”
屋里其他人或者低下头,或者左顾右盼转移目光。
他们对宋榛平兄弟俩最多口中同情,至于像里正娘子这样想得周全,那还做不到。
几个人又对宋老二家骂一阵,到底说不出个具体方案,只能各自散了。
宋里正准备留宋榛平吃过晚饭,再亲自送人回去。
他虽然说二丫头不会出事,心里头还是不踏实。
就在这时,最小的孙子跑进屋来,对着宋里正大喊道:“爷,外面有个姐姐说要找榛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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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梨云进门,就被屋里几个人惊讶目光给看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是从龙潭虎穴里逃出来的。
宋榛平肿着半张脸,对着宋梨云上下打量,见她一点伤痕都没有,这才放心。
只是他不善言辞,先前情急还知道对着宋梨云喊着“快走”,现在反而只红着眼睛,讷讷不言。
宋梨云也没空跟大哥说话,先是恭敬对着宋里正行了一礼。
今天要不是里正带人冲进院子来,恐怕会出大事。
自己在激动之下,多半要除了顾婆子几人。
手刃坏人自然是一时爽快,可就毁了要带兄弟俩好好生活的计划,为垃圾赔上自己的欢乐一生,不值得。
里正娘子挽着宋梨云的手:“二丫头别多礼,你五叔公是里正,本来就是他的份内事。
是他管不住顾婆子才害了你们兄妹三个。”
这席话说得宋里正涨红了脸,又无从反驳,只能咳咳几声,一个劲嗑烟杆。
宋梨云来里正家,自然不是来谴责里正失职,她有要事商量。
见他们要说正事,里正娘子就带着儿媳去灶间忙活,孙子也派到门外守着,生怕顾婆子会打上门来。
“云丫头,你问怎么分家?”宋里正嗑着烟杆迟疑道。
“是,里正爷也看见了,那个家容不下我们兄妹三个。哥哥也是成年人,自该顶门立户分家单过。”宋梨云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目的。
宋里正点头:“大平十九岁,他这个年纪的确当得起一家之主,只是……云丫头,你家在你爷爷在时就已经分家,现在还怎么分?”
“分家?早就分了?”宋梨云一脸诧异看向宋榛平,见他点头。
自己家早就分了,那就直接单过,还留在那里做牛做马什么?
宋里正见她不明白,解释道:“你爹娘死后,小安才几个月大,村里就让宋老二这个当叔叔的承担抚养责任,你们的家产自然就交给宋得富打理。
现在分家,只需要他把地契房契拿出来就行,都不用村里出面。”
房契地契在宋老二那里!
难怪宋老二拒绝分家,宋梨云心中冷哼,财产肯定是吐不出来的。
虽然不抱希望,宋梨云还是想把具体情况问一次。
宋榛平神情呆滞回答:“房子早就拆了,被二叔盖成猪圈。
五年前,小弟发烧,二叔不给钱抓药,我就说要卖自家的地。
二叔就给了我一两银子,买下土地,还说我不孝败家。”
也是在那一次,为了讨来药钱救治高烧几天,已经人事不知的小弟,他的腿被二叔打伤,落下残疾。
宋榛平的冲动劲已经过去,再则里正他们商议许久都没有处理结果,对未来已经满是绝望。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大房长子,既没能养好小弟,也没有护住家产,一无是处。
宋里正叹息,那一次小安病得厉害,人都烧得直抽抽,村里郎中没有办法,必须送去镇上医馆。
大平跪了一夜求宋老二,还是村里作主,用大房的地契换药钱。
两亩地就换来两付药,剩余的银子也被顾婆子收走。
宋梨云阴沉着脸:“我在外帮工每月交回来的二百文钱,二叔全部收下,就连药钱都不肯付?”
宋榛平低垂下头,无颜面对二妹,连死的心都有了。
宋梨云已经不想再说,只看兄弟俩这副身体,就知道别说药钱,就连饭都没有吃的。
宋梨云微微眯眼,看向宋里正沉静道:“里正爷,有没有法子让大哥他们好过些?”
宋里正无奈摇头,这些年能想的法子他都想过,除非把宋老二一家逐出村。
没犯朝廷律法,又怎么可能赶人。
宋梨云看他摇头,心中又是冷哼一声。
一方是孤苦无依的孩子,一方是莽汉泼妇,无论什么时候,小孩子都是食物链的底部。
身为里正,一村之主,他不是没办法,只是想息事宁人,这样的村子不要也罢。
宋梨云淡淡道:“既然没办法,那就让哥哥弟弟迁户,离开这个村子。”
迁户?
她话音刚落,宋里正的脸色就变了,一脸的不敢置信,又有些生气。
在乡下,对犯错的人家驱逐出族,就已经最严重的惩罚。
迁户就相当于流民。
迁出去是外乡人,没有根基没有亲友总是要被欺负,无论做什么事都低人一等。
再说宋家大房的祖坟就在小石村,儿孙外迁就是不孝。
况且无缘无故要迁户出村,官府那边又怎么交代。
别人只会说自己这个里正治村无能。
“云丫头,你一直在城里酒楼,还不知道土里刨食的辛苦,人走容易,没有土地靠什么吃饭!
这次宋老二闹过份了,我这个里正自然要去训他。
要是把大平兄弟俩迁出村,大冬天的就要冷死人。”宋里正压着心里烦躁耐心解释。
云丫头再是聪明也是女子,反正都是要嫁出去的人,自然不用考虑搬出去会怎样。
宋榛平兄弟俩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离开小石村又能到哪里去,出村就只有等死。
宋梨云正色道:“树挪死人挪活,只要愿意搏一把,就会有机会活下去。”
说完,转眼盯着宋榛平,看他是什么意思。
提醒的话不在多,要是一个人心甘情愿被奴役,那就五雷轰顶都打不醒。
旁边,听说二妹妹说出迁户二字,宋榛平木然的眼睛里陡然迸射出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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