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堂小经筵上发生的种种，风一般迅速传开，仿佛一夜之间，圣上对菁华园女校教习先生，靖国公家嫡千金傅雪辰的二十字评语也跟着传了开去。rn 并且这传播的速度还非常快，范围也非常广，毕竟当日参与小经筵的，除去纪泽等几位明德堂先生和皇子之外，还包括各家的皇子伴读，圣上也没有对明德堂上的筵讲和辩论下达保密命令，传出这么劲爆的消息，大家自然是津津乐道。rn 可以想见的是，随着圣上对傅雪辰“钟灵毓秀，凤仪天下之才”的至高评判，靖国公家的门槛恐怕要被无数求娶傅雪辰的人家踏破。rn 事实上，消息灵通的不少人家，次日就上门了，靖国公和谢氏对此都是懵的。rn 也就傅雪辰总是喜欢在外面读书做事，不爱宅在家里，并且靖国公夫妇钟爱此女，总想给她万中挑一，挑个最完美的夫婿出来，顺便还想多留在身边再养一年半载的。rn 否则早就开始带着她相看婆家了，也不至于突然迎来这一波又一波的媒人上门，弄得靖国公夫妇都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以傅雪辰还在宫里陪伴县主暂且婉拒。rn 伴随着傅雪辰的才名远扬，同时出了名的，还有元安帝新封的县主颜思昀。rn 而这位的名声就不那么美好了！一句“千秋岁月都大喜”，以及一句“放牧满山跑老鼠，头头死”，瞬间成了大容帝国本年度最好笑的大笑话！所有听到她这两句下联的人，没有不乐的。rn 不过乐归乐，倒也没人敢因此怠慢这位县主。rn 事情是明摆着的，就是如此学识粗陋的孤女，却偏偏得了圣上的宠爱，不单给她赐住宫中，生活用度几乎向公主看齐，还给她延请了女先生，各方面对其关爱有加，世间又有几人能这般入得圣上的眼，荣宠无双？rn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人家的本事！rn 颜思昀并知道外界对她的看法，就算知道了，她也并不在乎，便知道明德堂那天自己对的对子离谱，难免会遭人取笑，那又如何？圣上还愿意宠着她，那就够了！rn 一连两天，颜思昀都乖乖呆在还玉斋里，接受教养嬷嬷的礼仪训练。rn 傅雪辰也不去干扰她，只跟天天跑来看热闹的芷苓公主待在一旁，陪伴颜思昀……或说是旁观颜思昀亦步亦趋的跟着嬷嬷做各种礼仪动作。rn 好在傅雪辰素养好，即便颜思昀动作出错也绝不会发笑，否则颜思昀会怀疑自己脑抽了，竟然专门找人来看自己的笑话，这也无形中让颜思昀对傅雪辰增添了好感，而对于时常偷偷发笑的芷苓公主，颜思昀就颇为恼火了。rn 不过芷苓公主毕竟小她好几岁，又是元安帝的宝贝小女儿，颜思昀恼火归恼火，却也不会去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再说对方是公主，她也计较不起。rn 这天跟往常一样，芷苓公主一早又跑来了，颜思昀正喜滋滋的和傅雪辰共进早膳之后闲聊着，从今日起，她就不必再学习礼仪了，等晚上去了皇后的宫宴，正式跟该认识的几位后宫妃子、皇子公主等正式见礼，她便算是从此成为了皇室的一员。rn 因此颜思昀预备给自己放一白天的假，顺便再跟傅雪辰商量商量该跟这位女先生学点什么东西比较好。rn 芷苓公主一听两人在商量的是这个，立即提议：“颜思昀！我建议你选绘画课，我雪辰姐姐画画好极啦！你学这个保准不亏！”那样她不也可以跟着蹭课了？rn 颜思昀连连摇头：“不好不好！我对画画一窍不通，先生只能陪我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太短了！我学不来这个！”rn 这就认怂了？芷苓公主撇撇嘴：“行吧！那你想学什么？说罢！”rn 学什么？颜思昀还真有点犯难了，她还没忘记要帮叶格丽喀郡主找出傅雪辰弱点，帮助叶格丽喀在某方面战而胜之的请求呢！rn 然而目前看来，傅雪辰的学问真的好，连明德堂的先生都赞不绝口，这方面想都别想！另外从傅雪辰会对对子这方面来看，她的诗词文章也不会差，再说了，比这些东西，叶格丽喀也不会啊！rn 难道要比打猎骑射？这个叶格丽喀倒是会，可是中原女子都非常斯文，看自己母亲就知道，不说手无缚鸡之力也差不多了，都是千金贵女出身，哪懂骑射？要和汉女比这个，大概就跟武夫拉着秀才比武一样，说出去都丢脸。rn 看来得想办法从叶格丽喀的优点出发，去试探对方的水准，比如唱曲子、奏乐器、或者跳舞？却不知道中原贵女肯不肯比试跳舞。rn 颜思昀计议片刻，试着说道：“回羌的女子都能歌善舞，我从小耳濡目染，十分倾慕，可惜没人教我，不知道中原的汉女会不会这个？先生能不能教我？”rn 傅雪辰很爽快：“能啊！不知县主是想要从识谱学起，还是直接学俚曲？”rn 颜思昀哪里是想要自己学习和精通乐理，当即说道：“我不习惯学理论的东西，并且我看别人学唱曲子都是一句一句跟着学会的，先生也那般教我好了！”rn 傅雪辰含笑点头：“好的！那么还请县主唱一首你所熟悉的歌曲，我先听听县主的音域和唱法习惯，也好为县主选一些合适的俚曲教授？”rn 啊？颜思昀本想听傅雪辰唱曲，没料想却被傅雪辰要求先唱一首，不由呆了一呆，好在她虽不如叶格丽喀那般能唱会跳，一些流传比较广的民间俚曲她也是会的，不过想到自己如今已返回中原，想到母亲，她却是想到了那首母亲喜欢哼唱的汉曲。rn “好吧！既是先生要求，那我便唱一段我母亲教过我的汉曲好了，只是这词儿有些难懂，我记不太全，只能唱上小半阙。”颜思昀解释。rn “小半阙也成的，县主请！”傅雪辰客气的朝她伸了伸手。rn 芷苓公主没想到颜思昀还会唱曲子，难得单纯好奇的向她望了过去。rn 颜思昀当即清清嗓子，高声唱了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游之，道阻且长，溯洄游之，宛在水中央……”rn 这是《诗经》中记录的先秦古人民间俚曲，用词典雅，曲调一回三折的，每个字之间都要转两个音，听在今人耳里，已经太过古意盎然了！rn 芷苓公主掩嘴偷笑：“后半段词错了！是‘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rn 颜思昀被说的脸有些红，停了下来：“嗯？错了么？后面我都不记得了！”rn 其实她声音清亮，气息绵足，是不错的女中音，音准挺好，没有五音不全的毛病，就是没什么歌唱技巧，纯粹拉着嗓子唱，不会使用口腔腹腔共鸣音。rn 她这个嗓子若是生在后世，学会那些歌唱技巧，当个KTV麦霸完全不成问题，若能得到名师指点，接受专门训练，拓一拓音域，差不多也能出道当歌手了。rn 傅雪辰此刻倒是对教她唱歌生出了几分兴趣：“县主知道这歌词的意思么？”rn 颜思昀歪了歪脑袋：“大概是说：水那边有个人，怎么游都靠不过去捉住他？”rn “噗嗤！”芷苓公主笑喷。rn 傅雪辰没有笑，反倒同情起对方来了，好好的汉女，为守城而壮烈牺牲的边城将领之后，因为流落回羌而缺失了中原汉女的教育，这哪是什么可笑之事？rn 被芷苓公主嘲笑，颜思昀了然：“词的意思我理解错了？”rn 傅雪辰微笑温和的道：“这首《蒹葭》出自《诗经》，年代久远，词曲都很古老，县主不能透彻理解其中词意并没有关系！我这里正好有首从《蒹葭》改编来的俚曲，县主听了，应该就能明白《蒹葭》表达的意思了。”rn 颜思昀闻言，颇感兴趣，点头请道：“还请先生教我！”rn 芷苓公主头一回听说《蒹葭》还有改编的俚曲，也是连连摇动傅雪辰胳膊：“雪辰姐姐你快唱唱！我也要听！”rn 傅雪辰望着两人，便运起自己所学过的一些粗浅的演唱技巧，带动腹腔力量，柔声唱了起来：“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rn 正是后世经过琼瑶改编其词，林家庆谱曲，再被邓丽君唱红的《在水一方》，这首歌正是改编自《蒹葭》。rn 它将古雅的词汇统统换成是个人都能懂的通俗语句，却保留了《蒹葭》的迷蒙美好的意境，重新谱的曲子更是摒弃了古人那种一唱三叹好似唱戏般的各种转音转调，直白中却完全不失优美婉转，听在今人的耳里，却是更悠扬动听了！rn 因这首歌歌词又能和《蒹葭》的诗词互相对照，傅雪辰毫不费力就将歌词记得清清楚楚，唱完了第一段，又接下去第二段……rn 这个年头的古人，歌的唱腔只有两种，一种是戏腔，需要从小练气练声，没有十年功力达不到那种行走的音箱般的惊艳效果。rn 另一种后世称之为民族唱法，虽然也讲究运用喉舌口腔的技巧，却特别偏重人的天赋嗓音，需要那种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嗓子，才能唱出最好的效果。rn 傅雪辰的唱法，则是后世中和了美声唱法和民族唱法，重新发展出来的流行歌曲唱法，这种唱法比较重技巧和情感表达，哪怕没有天生的金嗓子，可只要掌握一定的技巧，懂得运用腹腔共鸣等等，基本上人人都能唱好适合他们的某些歌曲。rn 颜思昀和芷苓公主哪里听过这样的演唱技巧，再加上傅雪辰的嗓子也不赖，她俩只觉得好听极了，痴痴地定在原地屏息听着，只恨不得能够反复多听几遍。rn 歌声悠悠扬扬的传开去，旁边伺立的小宫女，还玉斋中忙碌的掌事嬷嬷，以及外面洒扫的小太监，全都禁不住慢下手中活计，竖起了耳朵。rn 宫道尽头，这时走来了两人，一人身着墨蓝色衮服，另一人身着米白色衮服，正是四皇子玧祯和五皇子玧祺，看到两人，还玉斋的宫女太监都连忙躬身为礼。rn 此时歌声传来，正好是第二段：“……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rn 两位皇子脚下皆是一顿，不觉放缓了脚步。rn 五皇子玧祺方轻轻“咦”了一声，就被玧祯竖臂一拦，阻住了后续，前方小太监愣过之后想要返身进去还玉斋通报，也被玧祯止住动作。rn 歌声柔柔婉婉的传出，两皇子停步在还玉斋外，都不由放空了眼神，听着那动人的歌声，竟感觉格外新鲜好听，是从未听过的曲调，令人陶醉。rn “这是……《蒹葭》？”玧祺听出来了，这歌词竟像是在诠释《蒹葭》。rn 玧祯默默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一丝迷惘，竟前所未有的觉得，这歌仿佛唱的就是自己，无论如何求索追寻也好，伊人始终咫尺天涯、遥不可及。rn 一曲歌终，颜思昀和芷苓公主仍沉浸在歌曲带来的意象之中，隔了良久，颜思昀方缓过气来，恍惚感慨道：“原来我娘唱的《蒹葭》，是这样的意思，好凄美的意境，但先生你的诠释，也不遑多让，我总算听懂了！”rn 她忍不住想，当年母亲那样哼唱着这首歌的时候，心中想的，会不会就是大容的皇帝？是不是在忧伤，那个人已远离她的身旁，成为了再也无法触及的存在？rn 芷苓公主星星眼望住傅雪辰，整个人都化作了小迷妹，一迭声的哀叹：“好好听！太好听了！雪辰姐姐这都是你改编的吧？别否认！两年多前我就知道你会谱曲，还会写白话词了，我不管！这首我也好喜欢！你一定要教我！”rn 傅雪辰有一些好笑，又有一些无奈：“好好好！回头我把谱子写给你……”rn 话音未落，就忽然听到了外面小太监的高声通报：“四皇子殿下驾到——五皇子殿下驾到——”rn 还玉斋中三女一怔，循声望去，就见到了并肩踏入还玉斋大门的两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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