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进去！”
睡意朦胧中，姜星火听到了狱卒的喝骂声与镣铐的叮当声，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过来。
姜星火慵懒地半卧在稻草堆上，看着外面一条面色黑赤的大汉正在被两个相对娇小的狱卒推搡。
面色黑赤的大汉怒目圆睁。
“尔等岂敢？我乃……”
“你奶奶来了都不好使，老子管你是谁。这是诏狱，前天刚死了个侍郎，饿死的，懂吗？”
面色黑赤的大汉双手攥拳，沙包大的拳头骨节嘎嘎作响，最终似是想到了什么，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旁边看戏的姜星火。
姜星火一脸懵逼，又不是我惹的你，你瞪我干嘛？
好在姜星火一向心大，并没有打算跟这位入住隔壁的暴躁狱友计较，左右睡不着，姜星火便从稻草堆里掏出了自己闲来无事做的地球仪，打算继续完善一下。
“姜教主，咱脚底下这陆地，还真是圆的啊？”
“俺家房子不会掉下去吧，这可是俺辛苦攒下来的。”
面对两个狱卒的日常调侃，姜星火用看傻子的眼神予以回应。
熟料，那面色黑赤的大汉只是偶然瞥了一眼地球仪上的“大明”、“倭国”、“暹罗”，便激动的浑身颤抖了起来，连声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两个狱卒见其激动，趁机一合力就将这位赤面大汉推进了牢房里，随后麻利地落了锁，把钥匙挂在腰间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道。
“又疯了一个。”
翌日清晨。
“哈哈哈哈，又过了一天，马上就可以死了！”
诏狱监牢内人声鼎沸，大家都拿着碗在敲牢门，对姜星火的喜悦熟视无睹。
人间的悲欢显然并不相通。
还是昨晚的狱卒，他舀起木桶里的稀粥，勺子本想习惯性地颠一颠，听了姜星火的话，却鬼使神差地手腕一抖把稀粥倒了，又盛了两勺木桶底的稠粥给姜星火。
“恭喜姜教主，给你加一勺。”
探头看着姜星火碗里的红枣，右侧监牢的老儒卓敬摇头晃脑地吟道：“姚坊门枣，长可二寸许，肤赤如血，或青黄与朱错，驳荦可爱，瓤白踰珂雪，味甘于蜜，实脆而松，堕地辄碎。”
姜星火埋头喝粥，闻言翻了个白眼说道。
“卓大侍郎，卓大榜眼，说人话。”
“枣不错。”
左侧监牢的马三保显然没有姜星火的待遇，狱卒冷哼了一声，手腕抖了又抖，一勺稀粥到了碗里只剩几口黄汤清水，分外可怜。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见纪纲！”
“什么什么态度？纪大人高升了，现在想见他的人多的是，你排老几？”
被狱卒怼了两句，马三保本要发作，可侧目看到正在“吸溜吸溜”的姜星火，竟是硬生生忍住了。
正在喝粥的姜星火似有所觉，他同样扭头侧目，却只看到隔壁赤面狱友正襟危坐。
见姜星火转过头去，马三保又偷偷扭过头来，想看看埋在对方稻草堆下的“地球仪”。
然而，这次却被姜星火极速扭头抓了个正着。
“你总瞅我干啥？”
“……”
“来口粥？想喝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
姜星火挪了挪屁股，挤到牢门边伸出碗去，把剩下的粥倾斜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
马三保咽了下口水，摇头道。
“晓得你食量大，昨晚到现在定是饿了，来吧，面子不值钱，一文钱难倒多少英雄豪杰？诏狱里一口粥可比一文钱金贵多了。”
“我真不是这个……嗝！”
腹如擂鼓，场面一度尴尬。
最终，马三保还是拿碗接下了剩粥，默默地“吸溜吸溜”了起来。
喝完粥，舔完碗。
接受了一天一夜的再教育，马三保明白了诏狱处境的艰苦卓绝，并且深刻反省了自己要求纪纲“绝对要当普通囚徒对待，绝对不要走漏风声，绝对不要来探望”这三个绝对，到底是什么脑子被驴车碾过才能做出的决定。
马三保，嗯，也就未来七下西洋的郑和，已经充分意识到，在他请假休沐来诏狱体验生活的这几天，他应该如何摆清自己的位置了。
“姜先生，那个……”
“我也没吃的了。”
“不是。”马三保摆了摆手，小心翼翼地说道：“你那个所谓的地球仪，能不能借我看看？”
出乎马三保的预料，姜星火闻言没有任何推辞，反而直接从稻草堆里摸出地球仪，举到了牢门栏杆中。
同时，姜星火右侧牢房的前户部侍郎卓敬，以及其他狱友都探出了头。
马三保一时觉得怪异，这群人不看地球仪，反而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不过地球仪对他的吸引力显然超过了这种被围观的异样感，马三保认真地盯着地球仪。
“朝鲜，倭国，琉球，安南，暹罗，真腊，占城，旧港，锡兰……”
一开始，这些在大明高层认知范围内的国家，马三保还能辨认出来，并且确定对方所绘制的方位疆域基本无误。
等视线过了锡兰，马三保的心中便有如掀起滔天骇浪一般震撼不已。
他很清晰地看到，在帖木儿汗国的西方，有一个小点，上面写的是“麦加”。
他计算了父祖辈走陆路朝圣的时间和距离后，更是难以置信这地球仪标定之准确。
马三保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再往西看，却看到匈牙利、波兰、神圣罗马帝国这些闻所未闻的地名，而略过去，则是两块极为广阔的陆地。
“有两块比大明还大的土地，我们从未发现过？”
“当然了。”姜星火热切问道，“我们脚下的陆地是球体，你信不信？”
所有的囚徒的目光都盯着马三保，期待着他的回答。
马三保闻言一愣，认真思索片刻答道。
“有可能......水战的时候船只都是船帆先出现在视线尽头，然后才出现船身，所以陆地如果足够大，那么确实有可能是表面弧度极小的球体。”
马三保话音刚落，囚徒们纷纷捶胸顿足，哎呀不停。
“这新人是个好骗的。”
“娃，你着相了。”
“老子的铜板！”
“日你娘，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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