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山贼挥舞着鞭子催促被掳民众“快走,快走”,民众中老弱妇孺都有,有的还被反绑着双手,哪里能走得快,雪地泥泞,又容易滑倒,山贼们哪管民众死活,对滑跤摔倒的都是劈头盖脸一阵乱抽,喝骂声不绝于耳——
郑轼和曾渔在一边看得极是愤慨,郑轼怒问:“抓这些百姓来做什么?”
彭老球“嗤”的一声冷笑道:“什么百姓,我等才是百姓,是贫苦百姓,这些人都是有钱人,平日作威作福,这回抓他们来是要他们把钱财吐出来,这就叫劫富济贫。”
另一个山贼笑嘻嘻道:“他们可都是财神爷哪,一人值纹银一百两。”
曾渔明白了,这是绑票,山贼抓这些民众来做人质,然后让人质亲属以银钱来赎,若无亲属送银子来那就撕票,这批被掳民众有两百多人,一人索银一百两,那就是二万多两,江西布政司每年缴纳户部太仓库的税赋折银也不过十万两,这些山贼从一个河口镇就要劫掠二万两白银,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但曾渔看这些人质当中固然有肥头大耳穿戴华丽的,可面目寒俭衣裳朴素的也不少,铅山河口号称富庶,却也并非人人都是财主啊,寻常民家哪里拿得出一百两赎银,山贼们却是不管,一律掳来,这哪里是没钱人不要慌,分明是蝗虫过处一扫光!
那彭老球睁大眼睛细瞧,没看到二大王,一问方知二大王奉吴大王之命在江边防备铅山千户所的官兵追击,彭老球等五名山贼便押了曾渔、郑轼和来福三人跟着劫掠归来的山贼们回七星观。
一路上,曾渔看到山贼们对那些抓来的人质不是用鞭子抽击就是用木棍敲打,走上雪峰山路时,有一个老者跌倒爬不起来,边上一个左脸颊生着一撮毛的悍匪就用脚踢,老者也不知是跌坏了腿还是怎么回事,努力挣扎着却就是爬不起来,边上有人待来相扶,那悍匪喝道:“谁都不许来扶。”冷酷地看着地上的老者,又是一脚踢去,骂道:“这老骨头装死狗,他是想赖在这里等下好逃回去——老子数三下,你这老骨头还不起身的话我就一刀割下你狗头。”说着,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锃亮的短刀,狞笑着大声道:“我数一”。
在雪地挣扎的老者手脚撑地拼命想爬起来,却又滑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扑,一脸都是雪水泥泞,这时那悍匪已经数到“三”,见老者还没爬起来,这贼双目圆睁,凶光毕露,严狠狠走近老者身边,手中刀举了起来——
这些山贼无法无天、丧失人性,杀一个人质算什么,眼看这位无辜老者就要死于非命,陡听得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大喝中气十足,山道两边灌木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飘落,那持刀悍匪以为是哪位首领下的命令,赶忙收刀转头来看,却见一个年少秀才大步赶来,不禁一愣,随即怒道:“方才是哪个叫老子‘住手’的?”颊边一撮毛抖动着,眼睛凶狠地盯着这年少秀才。
大喝“住手”的正是曾渔,虽然他自身尚在危难中,但见死依然要救,瞪着这个左颊有黑毛的悍匪喝道:“谁让你滥杀人质的,是张龙王还是吴大王?”
这悍匪见是一个年轻秀才挺身而出喝止他,怒从心头起,凶神恶煞道:“你是何人,敢指责老子?”腰间短刀又拔出来了。
彭老球过来陪笑道:“华五哥,这是二大王方才抓获的秀才,这秀才似乎与福建张龙王有点交情,二大王让我等暂不要为难他。”
郑轼这时也跑过来了,与曾渔一起将那老者扶起,郑轼方才见这悍匪殴打老人,既愤怒又恐惧,眼见老者就要遇害,郑轼虽然着急却没有勇气挺身相救,待见曾渔出声喝止,心下大感惭愧——
那老者在曾渔、郑轼的搀扶下抖抖缩缩站起来,曾渔问:“老丈身子哪里不适?”能站起来那就是没有骨折。
这老者年约六旬,面相富态,衣着打扮也象是个财主,这时惊魂未定,颤声道:“多谢相公搭救,老朽是扭伤了左足——”
行进的人质因为这事而停下了脚步,这些人质看到一个年轻秀才救下了老者,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方才个个吓得浑身发抖。
“华五哥,出了什么事,怎么都不走了?”两个山贼骑马从前面奔回来问。
那颊生黑毛的华老五指着曾渔道:“是这个秀才想坏吴大王的好事——”
曾渔打断道:“带我去见你们吴大王,我有要事相告。”
郑轼道:“贤弟,我与你一道去。”
彭老球向那两个骑马的山贼道明原委,便带着曾渔、郑轼去七星观,来福挑着担子叫道:“少爷,少爷——”
郑轼回头想叮嘱来福看好牲口和行李,可是都已落入山贼之手,还怎么看好牲口行李啊,生死未卜,一时不知该怎么吩咐来福!
曾渔对来福身边那几个山贼道:“我是吴大王贵客,你们要好生照看我二人的坐骑和行李,若有遗失,唯汝等是问。”即便是虚张声势,那也要气势十足,这些山贼大抵是底层好吃懒做的愚民,原本就有很强的奴性,现在跟着吴平烧杀抢掠、为非作歹,似乎翻身做了主人,但骨子里的奴性还在,而且山贼里也有等级高下,他们都只是供驱使的小喽罗,趋炎附势、欺善怕恶是其本能,见曾渔严厉吩咐,赶忙点头哈腰,连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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