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合了一下。窸窸窣窣的,听到脚步声和人声都起来了,礼堂前面的舞台上,几个人看起来是专门负责灯光和照射的,正对着亮起来的灯指指点点。
他借着光看着礼堂内部重新布置过的样子。应该是新娘子的品味。陈旧肃穆的礼堂,尽管红毯还没有铺上,百合还没有摆好,客人也还没有来……但已经有了婚礼该有的一切味道。隐隐的,渗透出来,弥散在空气中。
灯光在调试一番之后又熄了,只余了一排射灯,照亮的,恰好是红毯的位置。从大门口,到舞台上。
董亚宁歪着头,顺着这道明亮的灯光一直看过去。
从这头走到那头。将缠绕在一处的两个人,从此缠的更紧些。
他想着这些年也参加过无数次的婚礼。简洁者有之,繁复者有之,隆重者有之,怪诞者有之……他却总提不起兴趣来,从头至尾观一场婚礼。
他看了好一会儿那道关的紧紧的大门。门上透明铮亮的玻璃外,半个人影也无。却从前面的舞台上远远传来了脚步声,踩着木地板的笃笃声,很响。
“来啦?”他回头。舞台上灯没有开,叶崇碧从后台的幕布中出来,走到台中央,顺着旁边的阶梯走下来,向他走来。
“说了让你早点儿来,也不带这么早的吧?”叶崇碧笑着说。手里拿着两部手机,挽了一只大大的包,头发高高的梳起,样子俏丽极了。颈上的纱巾随着她的步幅飘动,飘到下巴处,她手指拂开,人已经走到董亚宁旁边,二话没说,先坐下来,拿着手机的手敲打着穿了七分裤的小腿。“好累。”她说着,便靠在了椅背上。
董亚宁看她脚上那对“恨天高”,嘴角一动,说了句:“这不是找罪受吗。”
“忽然换了平底鞋我不会走路。”崇碧笑容明媚。
董亚宁笑了笑。
也是。别看叶崇碧整个人是累散了架的模样,举止还是端正的。不止她是如此,叶崇磬更是。
董亚宁嘴角的笑意更深,摇了下头。
叶崇碧目光四处一转。大约目之所及,并没有什么纰漏,她便略松了一口气。
董亚宁依旧懒洋洋的,说:“会有个完美的婚礼的。”
崇碧一笑,歪着头看董亚宁,说:“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这么紧张吧?”
董亚宁耸了下肩,“你不是紧张婚礼,是紧张那个人。”董亚宁的下巴抬了抬,对着台前的圣坛位置,仿佛那里已经站了一位盛装等候的新郎。“这种找罪受的事儿,还真得是心甘情愿。”
崇碧笑,“甘之如饴。”
“甘拜下风。”董亚宁不知怎的,看着崇碧这笑,心里莫名的有些感动。他开着玩笑,拱手。
“你手怎么了?”崇碧问。董亚宁右手掌外侧,一道鲜红的伤痕。
董亚宁见问,不在意的晃了下手,说:“刚刚从后座拿东西,碰了一下。”他莫名其妙的被弹开的车门将手挤在了墙上。伤口渗着血,倒不觉得怎么疼。他几乎都忘了。
“我说呢,进来的时候看你那车子停那位置就不太对。你该不是怕碰了车漆,拿手当垫子那么蠢吧?”崇碧皱眉。
董亚宁笑出来。叶崇碧这张利嘴。
崇碧翻了下包,拍拍手,说:“没带创可贴……我车上应该有。等下找给你。”她说着,看了下时间。
“还早着呢。”董亚宁说话间,将手掌边裂开的皮肤撕掉一片。血又冒出一点。面不改色的,继续说:“我今儿是没事儿了,闲着也闲着,早点儿过来就是了。”
崇碧瞪着他,“瞧对自己这狠劲儿。”
董亚宁握了下拳,擦伤的位置经这样一握,恰成了一朵花的形状。他反手也看了下时间,问:“几点结束?别耽误了晚上磐哥那戏开台……”他转着手腕子,见崇碧直了眼的样子,笑着问:“别跟我说你忘了。早一个多月就嚷嚷着他在大戏院连唱三天,你这宝贝妹妹能把这么大的事儿给扔脑后?”
崇碧拍了一下额头,说:“我发誓,真不是故意忘了的。”
“反正我不管,我得按点儿到场,压场我还有一段儿票戏呢——别拖累我啊,你知道磐哥那脾气,我要敢误场,他准能撕了我。”董亚宁笑着。
崇碧咬着牙,说:“我也不敢误啊。哪怕点个卯呢。”
董亚宁听她取消了晚上的一个约,又问他:“我安排的晚饭,本来想从从容容的一起坐着吃顿饭,这下好——你有什么建议没?”
“客气什么。彩排过了我直奔戏园子了,那儿有的是好吃的。”董亚宁笑着。
“那怎么行。咱换简单的,去吃寿司好不好?我知道你跟潇潇都喜欢西村……”崇碧说着,“他说顺路去接湘湘的,怎么还不来?”
董亚宁忍不住打趣崇碧,说:“难怪你累。操这么多心。也难怪你跟潇潇走一处,都爱操那么多心。”
崇碧原本是要拨电话给潇潇的,听了董亚宁这话,竟是愣了一下,瞅着他。
“我说错了呀?”董亚宁问。
崇碧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才说:“没错。我哥也这么说过。这种事,总是旁观者清。”
“什么叫这种事?”董亚宁忽然觉得不对,“你怎么了?”
崇碧笑了笑,说:“没事。”
亚宁哈哈一笑,说:“叶崇碧,要逃可趁早,都到这会儿了,千万别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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