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 这件事情的脉络差不多已经被捋了个清楚。
七杀显然是知道魔种炼制之法,过去百年里和让雪天多有筹备,只等着今日一朝对凡间发难。
倘若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凡人受魔种驱使来围攻仙道,思及此处,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 对让雪天也敢拔剑照着脸怼的玄和峰主, 也不禁掌心发抖, 冷汗渗了一片。
仙道和孤立在天道之外的孤煞大不一样,受魔种驱使的凡人修为不一定很高, 随便拎个内门弟子就打得过——
可凡人终究是凡人, 受魔种驱使的凡人也是一样,仙修受天道拘束,不得滥杀凡人, 倘若真动手做了,来日破境时挨几道天雷被劈得半死, 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下场。
玄和峰主震动之下, 甚至忘记问舒遥如何得知的消息。
倒是事先嗑好两瓶天王保心丹的玄山掌门最靠谱,他眼风沉沉扫过舒遥, 威严问道:“你怎会得知此事?”
无论是七杀原先归属的宗门,抑或是被七杀所杀的坤山宗宗主,皆是少说百余年以前的事情, 且在魔道也属于不传之秘, 舒遥一个小辈又如何能够知晓得这样清楚?”
舒遥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 欲开口时, 余光瞥到他身前卫珩,便猛然一顿。
这件事情对舒遥而言意义太重。
是他当年放的七杀,是他当年替七杀瞒的让雪天和破军,也是他当年在七杀转入孤煞时没能杀了七杀——
凡间魔种的责任,原该有他一份。
在千万条活生生的性命沉甸甸压下来时,贪狼使的身份当然算不得什么。
但是有卫珩。
他要去操心凡间猝然生出的魔种,事情已经够多了,自己蒙他救命之恩,总不好这个时候给他火上浇油,来一出同门相残,割袍断义的戏码吧?
舒遥如是思忖。
于是他略一低头,抬头时神情很快变得柔弱又无辜,茫然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昨天正好听师父和江宗主提及此事,我今日便忍不住提了。”
说罢他看着仿佛真有几分腼腆,不好意思道:“是我太沉不住气,见到什么都要说出来,让几位前辈见笑了。”
卫珩为他作证:“是他说的那样。”
他一开口,不管是说什么,哪怕是说太阳西升东落,也一样能说出种无端让人信服的魄力。
掌门信了。
他下意识埋怨了卫珩一声:“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日和我们说一声?”
玄和峰主绝望抬头。
掌门师兄,没有用的。
你一个不解风情的中年剑修,在师兄心目中,怎么能比过一个甘愿为他转修医道,为此将性命也置之脑后,对他痴心一片的大美人的地位?
换作是她,也肯定先告诉她的大美人徒弟啊!
幸好玄山掌门不知道她的想法。
否则即便舒遥如何努力避免同门相残,今天仍是难以抑制会上演一出。
卫珩神色如常,淡淡道:“我昨日仍未确定,才请来江宗主为我推演,阿遥他说得太快了。”
突然被几个人齐齐盯住的江云崖:“???”
他能说他昨天和院长、无尘方丈一起凑一桌打了一天牌吗?
自从卫珩来了场仙魔之间的旷世绝恋来,江云崖自觉自己替他收拾烂摊子也是到了没脾气的地步,驾轻就熟。
他先是捂住以眼神问询他的院长嘴巴,免得这呆头鹅下一息木愣愣问出“你昨天不是和我在一起打了一天牌吗?”这样的送命问题。
除了堵住院长嘴巴这个动作略显奇怪,换一个角度来看,江云崖仍是高人风范,只见他飘然似仙,不慌不忙道:
“确实如此,不过百余年前的事情,且牵扯得太多,我不敢打保票,免得人心惶惶,便叮嘱道尊不必张扬。”
说到这里,也算是将一番前因后果都说透了。
卫珩道:“魔种事急,不便耽搁,让元婴以上即刻出发,大乘先不动手,为防魔修釜底抽薪,役使有魔种在身的凡人与仙修两败俱伤,每方圆千里之内坐镇一位大乘,制住所有想驱动魔种的魔修。”
除避世未来的无妄宗外,六宗宗主皆颔首,也不多言,当即吩咐下去。
如今弟子齐聚玄山,转眼就有灵光飞掠过天空,向着凡间方向而去。
玄山掌门一连串指示完后,仍是忧心:“倘若弟子除不尽魔种,大乘要顾着魔修,未必能出手将千里之内的魔种尽去。”
卫珩道:“我会出手。”
六宗宗主均是亲眼见证过卫珩一路传奇走至现在的人。
他们见卫珩形容气度,便情不自禁想要拿南海太华,渊壑险峰来比喻它。
清峻挺秀反而是最流于表面的东西,要紧的是巍巍然不可崩摧的高华,似欲随着江流石转,万物迁移直至天地尽头。
是沧海桑田的时光也不能动摇磨灭的东西。
也许是对卫珩滤镜太过浓重,又也许是被凡间的魔种之事占去全部心神,卫珩说了一句让舒遥与他同行时,玄山掌门竟没多问,恍恍惚惚地答应了下来。
“道尊不必安慰我。”
待他们两人去凡间时,舒遥最先说的是这一句话。
他像是憋了很多话想说,不等卫珩反应,便自顾自地说个干净:
“七杀百年前入孤煞,我想过很多次,他造的杀孽,是不是该有我的一部分。后来想来想去觉得很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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